三井壽是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夏日傍晚，遇到如今團體裏的那些哥們的。

從醫院覆健出來不想立刻回家，便踱進了一家拉面館，正趕上店裏的老板向幾位不良少年追債。三井一直邊吃叉燒面邊坐壁上觀，後來雙方實在鬧得不可開交，退到他身旁的一位厚唇男“啪”地撞翻了他的面。三井壽本就郁悶的心情更加惡劣。但他這天就是想吃拉面、毛利太太很少做的拉面。至於小松，根本就還在國外逍遙，更不可能做給他吃。於是他鍥而不舍地繼續要了一碗。這一碗更加幹脆，還沒上桌就被打翻了。永不放棄吃拉面的三井壽要了第三碗，剛夾了一筷子，就被斜飛來的暗器一樣的東西掃中，一大溜拉面無滋無味地滑進了喉嚨，三井嗆得肺都要咳了出來。而店裏依然打鬧不休。

三井少年陰著臉去到櫃臺前掏出幾張紙幣，說：“幫他們還賬，不用找了。”拉面館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
終於舒舒服服地吃完第四次端上來的拉面了。三井少年慢悠悠地踱出門後，方才的不良少年一直尾隨。為首的那個被叫做“德男”的喊住他：“餵，你是看不起我們嗎？”

“哈啊？”

三井回過身的時候，視線掠過德男獨辟蹊徑別在短袖襯衫袖口的湘北校徽。

……

之後的很多次，堀田德男說起與“阿三”的相識過程，都不忘提一下初識時他的“仗義相助”。

“那個時候其實是很嚇人的啊！”

“是啊！”戴眼鏡的村上點頭附和。

“誰想到那個絡腮胡斫了兩把菜刀在桌上啊！”西永心有餘悸。

“我們也只不過想吃拉面而已嘛！”

“不說了，吃面吃面……”

三井第N次滿臉黑線地看著幾個大男生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吃著“報恩”面。

外頭，大雨如註，潑灑在窗玻璃上。嘩嘩的雨聲鼓蕩著耳膜。

他的心情如同雨季裏晦暗的天空，鎮日不見晴明。

開始的時候，只是和堀田他們吃吃喝喝打打小鋼珠玩玩電子游戲，打發假期的無聊光陰。當然，多半都是他買單。

直到有一天，西永引薦了幾個湘南暴走族的成員。那個三井在野口醫院有過幾面之緣的鐵男口中叼著香煙，閑閑地跨在摩托車上，斜覷著額角滴落冷汗的三井壽。許久，“嗤”地笑了出來。

“怎麽，是不是在想早知道的話，當時就不會坐我的車了？”

說的是有次三井覆健完，走在路上突然腳踝抽筋，沒攔到出租車於是搭了路過的鐵男的順風摩托的事。

“謔……”鐵男身旁的龍把著車龍頭，瞇著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，諷刺道，“這是怕了嗎？”

“誰……誰怕了啊？”三井硬著頭皮上前一步，“噌”地跨上了摩托後座。

原本喧鬧的街頭漸漸沈入靜夜。彼岸燈火連綿，海浪嘩嘩地拍打著礁石。

摩托車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。有那麽一瞬間，三井聽到了久違了的、跳起來射籃時耳畔的呼嘯風聲。

他閉起眼，緊緊地咬住了下唇。

他的生活從此加入了飆車、約架、泡夜店。

暑假還有十來天就要結束，小松依然沒有從歐洲回來。三井獨自整理著房間。他把墻上的海報一張一張地揭下來，卷好，捆在一起，扔到了床底。書桌上，奪得國中聯賽冠軍時的合影依然擺放著，他的目光在八千草的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，“啪”地蓋下了相框，收在了抽屜裏，然後，“哢嗒”落了鎖。

所有見證過他曾經的榮耀的物件、包括母親錄下他每一場比賽的Handycan，全都靜靜地等待著被塵封。

他展開西永塞給他的幾張水著女星的海報，臉紅了一下，終究沒有貼到墻上，卷了卷，也扔到了床底下。探身下去的時候，指尖有了熟悉的觸感。他怔了怔，還是把那顆籃球用力地推了進去，起身換衣。短袖襯衫實在太過中規中矩，緊身背心、長出一截的牛仔褲，再把襯衫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，才像是一個合格的暴走族。三井壽把褲腿卷了幾道，對鏡練習了幾個兇惡的眼神，走出門去，開始了不良少年的新一天。

混不良的最初，毛利太太又驚又怕，換掉了家裏的門鎖，每日都打電話給京都匯報小主人的情況。三井依然我行我素。被毛利太太呵斥，就大聲地頂嘴；被關在家裏，就從庭院翻墻出去。終於把對方氣得無話可說無計可施。

第一次行使“不良少年”的正義，是幫堀田帶來的寺島紀香教訓一個總是糾纏她的小個子。當寺島自來熟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，嗲嗲地喚著“三井學長”的時候，他壓根沒有想起她是誰。直到小個子被堀田他們揍得蹲地求饒，寺島再次嬌嗔地靠上來，他為了避開她，轉了下身，看到了松下呆立在正午陽光下的身影。一旁的寺島喃喃道：“松下未嘉？”

他終於想起來，曾經在三井宅前見過寺島紀香，與另一個女生打著“對松下同學好奇”的名義圍堵她。聯想到八千草的話，三井心中頃刻間亮如明鏡。

不良少年三井壽繼續著他的不良生活。

不再去關註籃球隊的信息，課也很少去上，整日裏與堀田等人廝混，隔三差五地與鐵男和龍他們飆車、約架。置若罔聞松下口中提起的籃球，視而不見她每日裏熬至深夜的等候，翻墻出家門的時候嚇跑她收留的流浪貓，回來的時候又踢翻她放在檐廊下的插放折枝花的花瓶……然而，除了那一次罵他“大笨蛋”以外，他從沒有聽到她口吐怨言。

回到家的三井少年很像一只找不到對手的鬥雞。他寧願對方與他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。然而，對方像一團密實的海綿，無論他怎麽發洩心裏的郁卒，都輕飄飄地把他的戾氣彈了回來。

那次西永脫口說出那句調侃的話，使三井整個人都狂躁無比，想都沒想就給了他一拳。什麽叫“碰幾下”？誰敢碰他的小松？

回到家後，看到哭睡著的那個身影，決定抱她去房間的時候，三井的腦子裏並沒有什麽綺想。然而少女一聲輕柔的夢囈卻在他腦海裏瞬間喚起十年來的點滴記憶。

什麽與優太的秘密和約定，什麽用掉了的保險套事件，統統都別再來煩他。她是他的，他的小松。像是要證明這件事一樣，少年用拙稚卻略顯粗暴的方式吻了懷裏的少女，而她生澀無措的反應令他很有些意外，又……很是滿意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三井壽神清氣爽地出了門。起床後，一臉茫然的松下未嘉盤腿坐在臥室的床上，努力地分辨著腦海中交疊的情景究竟是夢境，還是現實。

三井的好心情在看到路口等待著的寺島紀香的時候微微打了個折扣，頓了一下，他快步上前，笑臉相迎。

“三井學長！”寺島笑臉如花，毫不猶豫地挽住了他的手臂。雖然有種被三井拖著走的不適感，依然時不時擡頭偷瞄一眼三井，滿足地笑著。

直到耳畔響起一聲斷喝：“寺島學姐！”

她驚訝地轉過臉，看到宇津井雪憤憤的表情。

宇津井二話不說，上前揪住了寺島的頭發。三井在閃到一邊的同時，掙開了寺島的手臂。

——宇津井雪，武石國中與小松同班的女生，不良少女集團的首領之一。

這是堀田提供給他的信息。此時的三井壽，抱臂冷冷地旁觀著兩個女生揪作一團。

“無恥無賴！你憑什麽對三井學長糾纏不休！”曾經身為集團老二的宇津井怒火朝天，一爪子劃過寺島的頸子。寺島還有些懵，剛要還擊，就聽她拖著哭腔道：“學長本來都答應和我交往了！都是你！都是你！”

“你說什麽？你是不是有妄想癥啊宇津井！”寺島不甘示弱地反手給了她一耳光。

“我才沒有！是學長親口對我說的！如果不是你……”宇津井仗著一絲蠻力把寺島抵到了墻邊。

三井壽實在沒有興趣觀賞兩個反目的女生如潑婦般掐來咬去了。他聳聳肩，腳步輕快地掉頭走掉了。

難得像解決了一件大事般心情松快，三井跨入了久違的湘北高中的校門。

“今天就打算遞退部申請了嗎？”

“我已經堅持一年多了，自己都佩服自己啊。”

“湘北的籃球隊，我看是沒什麽指望的。”

“當初真應該報考海南或翔陽的。”

三井的腳步頓住了。

“餵，你們兩個。”他回過身，雙手插在兜裏，制服明顯短了一截，裏頭的長袖T恤下擺松松垮垮地蓋住西褲。

曾經清亮通透的眼眸暗得深不見底。中分發流瀉在肩頭，被晨風拂亂。

福山和林對視了一眼。

“原來是三井啊。”

三井疾步上前，一把揪住了福山的衣襟：“什麽叫做湘北的籃球隊沒什麽指望啊！這是你們自己做出的選擇不是嗎！為什麽要給自己的逃避找借口！”

福山怔然看著面前怒氣沖沖的人，許久，諷刺地笑了。他一把掙開三井的手，鄙夷地說道：“第一個逃避的懦夫，有什麽資格說我們！”

“砰！”

“小福！”林抱住了被三井一拳打翻的福山。福山跌坐在地上，瞪視著面前幾乎辨不清模樣的三井壽，狠狠地甩開書包，站起身，毫不客氣地揮拳還以顏色。

“最沒有資格教訓我們的就是你了，三井壽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寫到寺島和宇津井反目的時候忍不住笑，腹黑的三井啊。

*這一部分大概還有幾章就要收尾了。因為當初的構思時間跨度就很大，重點也放在成年後的三井和後來的那些少年們，此文還會有第三第四（第五部分待定，可能只是個收尾插曲）部分。雖然門庭寥落（噗……），依然不舍得砍大綱和放棄原有構思。因為我想呈現一個完整的世界，一部完整的成長史。第三部分可能依然會有苦逼虐心的情節（我說過會讓小松虐回來的）當然，虐中依然有囧有甜。但我保證第四部分和收尾部分會有蜜糖轟炸，甜到膩死人！！！絕對不會讓——嗯，至少首先不會讓寫出來的自己失望。

再PS：好盆友建的群，還沒什麽人，有興趣的童鞋可以來玩，聊天吐槽談咪醬調戲作者，都歡迎。2648674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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